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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新镌小说八段锦》        醒世居士 编集 樵叟 参订


  第五段 浪婆娘送老强出头 知勇退复旧得团圆

  诗曰:

    二八佳人体似酥,腰间仗剑斩愚夫;
    虽然不见人头落,暗里教人骨髓枯。

  这首诗,乃昔日纯阳祖师,叹世人堕迷色欲、精髓有限,不知进
退,致精竭髓枯,未有不丧身绝命者。

  因说徽州府休宁县,有一人姓陈名简,家事甚殷,年至五十,才
生一子。七岁时,便请先生命名上学。

  因对先生道:「学生年老,止生此子,欲取一名。今观俗称,非
金即玉,孩子恐折他福,须取低微些;非猫即狗,又近于畜牲所生。
求先生取一名,只要微贱些,不近于禽兽就罢了。」

  那先生道:「便取为先生何如?」

  陈简道:「又来取笑了。世上最尊贵者,莫如师范,小儿焉敢呼
此?」

  那先生道:「你不知道先生的苦处:第一要趋承家长;第二要顺
从学生,第三要结交管家。三者之中,缺了一件,这馆就坐不成了。
如何不微不贱?」

  陈简道:「先生戏言耳!也罢,『先』字改了『生』字罢,就叫
做『生生』。」固取名为「生生」。

  这生生却也领意,读十馀年书,虽不大通,粗粗文理,却也解得
出。不觉十八岁了。生生嫌名字不好,又不好改了父的命名,只得去
了一个「生」字,换个「鲁」字,叫名「鲁生」。

  父亲与他娶了一房妻子汪氏,做亲一载,汪氏腹中有五个月身孕
。徽州乡风,儿大俱各生理。

  陈简便打发鲁生出门道:「是男儿之志在四方,岂毙于妻儿枕边
!」

  陈简即兑了五百馀两本钱,交付鲁生,又托表弟蒋尚义与他作伴
,并嘱规戒非为。择了日,鲁生只得拜别父母,安慰汪氏,哭离妻房
,同了表叔而去。

  却说他二人离了徽州,拿这五百两银本钱,走到地头倾销,买了
南北生熟药材,去到北京货卖。到了下处,寻了主人,堆下药材,乱
了两日。

  那鲁生自离了妻室,好生难过,思量一知音朋友,或次或唱,消
遣度日,便与行主人说知。那主人就如敬父母一般,便举荐一个人来
。那人姓马,绰号叫做「六头」。为何叫做「六头」:

    坐在横头,吃的骨头,跟人后头,
    看的眉头,睡的丫头,奉承的鼻头。

  这马六头,帮闲称最,蔑片居先。一进鲁生的寓处,帮衬十分,
奉承第一,那鲁生与他,竟成了莫逆,一刻不离。

  尚义有时劝戒道:「此等人不可亲近他。」

  鲁生只是不听,也只得罢了。不想二人说得入漆,便诱入那勾栏
中去玩耍。鲁生偶见一个娼妇,生得身材小巧,骨骼轻盈,虽无五、
七分颜色,倒有十二分妆扮,灯下看来,俨然一位仙子!那鲁生便春
兴勃然,又有那六头在跟前,一力提掇,自然耍上了道儿。

  鲁生便回了寓处,取了五十两银子,并换药材的四疋缎子,拿去
院中,送与鸨儿,以为初会之礼。那鸨儿连忙定桌席、叫戏子,花攒
锦簇,吹弹歌舞,做了三日喜酒。一应赏赐,俱出六头之手。

  因蒋尚义说话锁碎,吃酒也没他分了。一连就在他行中,耍了好
几时。不想这鲁生嫖的妓者,叫做桂哥,年纪一十八岁,却有一身本
领。吹得,弹得,唱得,吟得,写得,饮得,所交俱贵介公子,在勾
栏中也数七八的妓子。这鲁生不过生意人出身,吟咏不消说起,即打
差之资,亦在鄙吝半边。那桂哥眼界极广,哪里看得在心?故此鬼脸
春秋,不时波及。

  那鲁生天是聪明人,用了百十馀两银子,讨不得一个欢喜,心中
深自懊悔。一日回寓,对表叔尚义道:「我不过因一时寂寞,错了念
头,用去百十馀两,讨不得半点恩情,反受了十分调谑。真是悔恨!


  那尚义忙举手道:「老侄恭喜!俗语说得好:

    时来撞着酸酒店,运退遇见有情人。

  老侄若怕凄凉,何不寻个媒人,娶个处女,早晚也可服侍。就是
饮食汤水,也得如心。」

  鲁生欣然道:「老叔之言正合予意,快叫马六头来,寻媒说合,
我实一时挨不得了。」

  尚义道:「须另寻媒,这六头包会误事!」

  鲁生道:「老叔不知,这些事他还周到。」

  遂叫了六头唤媒。寻着一家姓邬名遇,只有二女,长年二十岁,
次年十七岁。六头帮衬,鲁生相看,中意了邹大姐。便择日行聘,入
赘进门做亲。其酒水花红,便鲁生打点。银两送到邹家,及期进门行
婚。

  礼毕,上床就寝。只见那邬大姑,先脱得赤条条睡在床上。鲁生
认作闺女,以津唾润了牝口,将阳物轻轻插入半寸,问道:「你疼么
?」

  邬大姑道:「不,不。」

  鲁生心中道:「北方地土丰厚,此物也宽容易进。」

  便将阳物用力一耸,直尽了根,又问道:「你疼么?」

  邬大姑又道:「不,不。」

  鲁生方知非真花去,乃以阳物极力耸叠,自首至尾狠抽一二千抽
,邹大姑弄得淫水淋漓,口中沉吟不绝,弄了一二更次,鲁生一 如
注。

  事毕,将白汗巾讨喜,清晨一瞧,但见些 点污秽,并无一毫红
意。那鲁生心中甚是不悦,忙唤六头来问道:「昨夜做亲,满望一个
处子,原来是个破罐。媒人误事,乃至如此!」

  六头道:「我见人物尽好,又价廉功省,十分起意,不知又是破
的。我去寻媒人来问她。」

  去不多时,媒人便到。鲁生扯出外边,轻轻的道:「你如何将破
罐子哄我?」

  媒婆道:「这样一个女娘,没有二、三百两银子,休想娶她!我
见官人少年英俊,知轻识重的人,后来还要靠傍着你,故再三劝减,
送这一位美人与你为伴。就有些小节,也须含糊过去,你倒争长竞短
起来!」

  鲁生道:「到是后婚,却也无碍;若有了外遇,如何同得一块!


  那媒人便笑嘻嘻地道:「官人,你原不知她。她前夫病体沉重,
必定要她过门冲喜,一嫁三日,新官人已死。我闻大姐说,他那行货
,极其妙小,况病重的人,做得三日亲,进得不上一个头,后边这一
半,还是含花女儿哩!」

  鲁生也笑道:「倒是再醮也罢了。」于是留媒人并六头饮酒,又
做三朝五日,极其丰盛。

  摆了几日酒,酒毕,未免又动起色来,二人上床。这番交媾,非
比前日。那鲁生把那阳物刚插进去,邬大姑便在下边淫声浪气,没口
的叫:「我的亲亲,你探得我心花子上, 得爽利,若只管横截竖截
,我好过不得。」

  鲁生道:「我知你那心花子,生在哪里。」

  邬大姑道:「你抽着,待我对你说。」

  于是鲁生将阳物往上一顶,大姑道:「下些儿,下些儿。」

  鲁生又往下一顶,大姑又道:「再上些儿,上些儿。」

  鲁生便往当中连顶几十下,大姑将身子凑着,连声叫道:「着!
着!」不觉两下俱丢。

  一次,鲁生问道:「你如何干事,就要叫起来?」

  大姑道:「我们这边乡风是这样,不像你们南边人不出声,不出
气,入死牝的,一般有甚情趣。」

  鲁生被此淫情所迷,于是把卖货的银两,都交她收管。那大姑陆
续私积,一、二年间,也偷了一、二百金在身。

  那鲁生渐渐消乏起来。着五百馀两出门,嫖了百十馀两,讨大姑
去了百十两,又被大姑私窃一、二百两。况时运倒置,买的买不着,
卖的卖不着,有多少利生出来?只剩得百十两银子,心中甚是惊慌,
把银子依先自管,家中使费,亦甚俭薄。

  邬大姑一门,原是吃惯用惯的,如何爱得清淡?便不时寻闹起来
。鲁生无奈,只得以此物奉承,正合了邬宅的家法。那鲁生便渐渐地
黄瘦起来,染成一病。

  一日,鲁生从窗下经过,听见里面唧唧哝哝说话,他使伏在窗下
潜听。听得邬二姑道:「我瞧姐夫囊中之物,也不多了,又且病体恹
恹,料没有久富之日。姐姐你贪他甚的?不如照旧规,送他上香。你
年纪尚小,再寻一个富贵的,可不有半世的受用!」

  大姑道:「你言虽有理,但怎么下得这手?」

  二姑道:「姐姐差矣!我北边女人,顾什么恩义!趁早结果了他
还有好处。再若执迷,被人看破,便没下梢了。」正是:

    呜呼老矣,是谁之嗟?不可错了念头!

  大姑道:「好倒好,只是有病的人,如何肯兴起来?」

  二姑道:「姐姐,你又不聪明了。病虚的人,虚火上升,只须把
手去摸弄,定是硬的,定要干的。今夜你莫完事,假意解手,我来替
你上床。任他就是有手段的,也要一场半死,断要上香了。」这叫做


    隔墙虽远耳,窗外实有人。

  她二人在房中计较停当,却被鲁生在窗下听得明白,不觉出了一
身冷汗,惊讶道:「好狠女子,竟要置我死也!原来是惯做此道的,
悔也何及?」

于是急忙出去,对蒋尚义道:「适才邬二姐对姐姐道,
我囊中有限,病又不好,莫若趁此病时,姐妹交替,送我上香,今晚
就要行事。倘若他来,如何对敌?事在危急时,请你商议,有甚计较
,可以救我?」

  尚义道:「老侄恭喜!还是你家祖宗有灵,使你闻知。但祸由你
自作,好色心胜,所以有此。也罢,侄妇既换得妹子,老侄难道换不
得表叔么?若果真话,我便打磨军器,暗藏于房中,待她来时,着实
杀她一阵,教她弃甲曳兵而走,以后再不敢上香了。」

  鲁生道:「准在今夜。老叔作速打点,千万救我一救。不然,千
山万水出来经营,倒死于妇人之手。可恨!可痛!」

  二人计较停当,蒋尚义便到药店中,撮了几品兴阳药料,自己修
合应验良方。又把剪刀将尘柄下的毛剪去,只存一、二分短毛在上,
以便 杀。

  却说晚间,鲁生上床先睡,邬大姑随后上床,果然去摸弄鲁生的
阳物。那鲁生已知,心下不动,无奈此物不做主,竟自硬挣起来。大
姑便以身跨在鲁生身上,百般拨弄,不觉春风已完一度。大姑便假要
小解,走到妹子房中去了,鲁生忙掀帐子,爬下床来,换了尚义上床


不一会,二姑亦来上床了,两人搂在一块,亲嘴咂舌。二姑把手去
拨弄姐夫的阳物,那独眼先生,便一时暴怒,挺身昂举。假姐夫即爬
在二姑身上,将尘柄头向牝中一顶,那二姑只道是好吃的果子,不想
吃这一下,便叫道:「啊哟!轻些。」

  假姐夫又尽力向内插进二三寸,那二姑咬牙忍痛,只是把屁股退
缩,熬得假姐夫以两手捧住股臀,把阳物尽根没脑的抽上三四千抽,
那二姑初时,还只是疼,到了此时,内里如榻皮一般,牝口唇窗粉碎
,动也动不得,又奈这假姐夫像揉面的一般,揉个不了,又抽了一二
千抽,此时更难受了,遂要出声来,哀告道:「姐夫,你且停一会罢
。」

  假姐夫道:「原来是姨妈,我只道是你姐姐,既承姨妈爱我而来
,必竟还要饱我而去,还求忍耐片时,不然却不把前边来意埋没了么
?」

  二姑只得忍了一会,他又狠砍狠磨一千馀,那牝内外有如数百刚
针,在那里剩的一般,又被他研个不了,真正是觅死觅活,再三哀告
道:「姐夫饶了我罢,我再不敢捋虎须了,不然就要死了。」

  假姐夫见他哀告苦求,哭将起来,量也够他受用了,乃将束子咽
下,那久蓄之精,已射在二姑牝中了。临起身又叮嘱道:「姨妈,明
日千万早来!」

  二姑道:「且看。」

  于是一步一拐地去了。尚义亦换了鲁生上床,邬大姑也钻来睡了
。当下两不提起。

  次早,鲁生起来,对尚义道:「老叔,昨夜若非你冲这一阵,我
定为泉下之鬼了。我仔细想来,总不异娼家行径。倘后边又计较出甚
招数来,则我还乡不成了。想当初出门时,爹爹付我本银五百馀两,
在此三、四年,已耗去了四百多了。有甚颜面回家,莫若离了此妇,
连往他乡,别寻经济,赚得原本也好回家,去见父母妻子。」说着,
泪如雨来。

  蒋尚义道:「老侄之梦醒了么?如今之计,作速写一离书,再送
她几两银子,叫她另嫁,此为上策。」二人计定。

  再说那二姑,被尚义这一遭入捣,杷牝底都弄塌了。那牝口边红
肿起来,那牝缝都肿密了,要小解也解不出来。里面又急又涨,无法
可疗,因对大姑道:「亏你怎生挡得他起?」

  大姑道:「也只平常,有甚凶猛。」

  二姑道:「这个人如何得死,若要他上香,再一吹我到先上香了
。」

  话犹未了,只见鲁生同蒋尚义进来。那尚义看住二姑,只是好笑
,因道:「请邬爹出来说话。」

  邬遇出来,鲁生道:「小婿一为身体有病;二为本钱消折,不能
养育令爱;三为思乡之念甚切,今特拜辞岳丈。奉上离契一张,白银
五两,乞将令爱别寻佳偶,我叔侄今日就要起身了。」

  邬老吃惊道:「你夫妻无甚言语,为何忽有此议?」

  忙叫大姑出来。那大姑便哭道:「我和你一心一意,又无别的话
说,怎忍得丢我而去?你就要回来,也多付些盘缠与我,好再守你。


  鲁生道:「如此反为不便。我若不来,你靠谁供膳。」

  遂将离书、银两,付与老邬,立刻收拾行李,拜别出门。时只有
铺盖二副,皮箱二只,拜帖盒三个。叫人挑了,离了北京,竟往湖广
做乾鱼生理。

  自此,鲁生把妇人念头,竟如冰雪一般。与尚义将这百多银子,
一心一意做了十馀年,已赚起数千金来。二人装载在苏州阊门南势街
发卖不题。

  却说鲁生之妻汪氏,自丈夫出门,生了一子,名润发,已上十八
岁了。

  汪氏见丈夫不回,便打发儿子同公公出来寻访父亲消息,也做些
乾鱼,在阊门外发卖。心内急于寻亲,鱼一时又脱不得,他便对牙人
道:「我不过十馀桶乾鱼,要一时发脱,便贱个几两也好。」

  店主人同牙人道:「这个容易。」

  鲁生偶在侧边听得,便大怒道:「你几桶乾鱼,折也有限。那行
价一跌,我的几千两乾鱼,为你一人折去多少。」

  彼此一句不投,便相打起来。润发就把鲁生推了一跤。鲁生便去
叫了蒋尚义来,并跟随的人,赶到船边,要去扯出那小伙子来打。

  不想船舱里爬出一个老人家来,正是陈简,见了鲁生喝道:「谁
敢打?」

  鲁生见了,忙向前拜见道:「爹爹为何到此?」尚义亦向前相见


  陈简道:「适才那小子,就是你的儿子,呼做润发,同我四处寻
你不着,故要贱卖,幸喜是你。」

  忙唤润发出来拜了父亲,并拜了蒋叔翁。便一同到鲁生寓处,卖
了乾鱼,一齐回家,夫妻父子完聚,算帐时,赚了三千馀两。鲁生即
分一半与尚义道:「不是老叔救我,焉有今日?」

  此后,夫妻在家享受,润发出门贸易。

  看官,你道尚义虽识得妇人情弊,规谏无用;若非鲁生自己急流
勇退,性命不保。客边宿娼娶妾者,可奉此段为鉴!


  第六段 马周嗜酒受挫跌 王公疏财识英雄

  诗曰:

    酒能害德且伤生,多少英雄遭辱侵;
    饮酒知参恶旨意,不为所困方称贤。

  这首诗,单道人生不可嗜酒。醉来天不怕地不怕,逢贪财色,得
这酒助起气来,每不能遏抑,任你不敢做的、不敢说的、不便说的,
都做出说出。不知不觉,毕竟小则辱身败德,大则亡身丧家,所以当
日那神禹恶旨酒,式公悔过而作诗,至今画为龟鉴,你道酒是可过饮
的么?要必如至圣之不为酒困、无量不及乱才好。然世人未必能学。
其次则莫如知改,我今说个始初嗜酒,后来知改发迹,出人意料,与
看官们听听:

  话说唐太宗时,有一才子姓马,名周,字宾王,系博州庄平人氏
。他孤身贫寒,年过三句,尚未有室,自幼精通书史,广有志气谋略
。只为孤贫无援,乏人荐拔,所以神龙因于泥淬,飞腾不得,每日抑
郁自叹。却又有件毛病不好,生得一副好酒量,闷来时只是饮酒,尽
醉方休。日常饭食,有一顿,没一顿,都不计较,单不肯少了酒。若
没有钱买时,便打听邻家有喜事酒时,即去撞捞坐吃,及至醉来,发
疯骂坐,不肯让人。这些邻舍被他聒噪得不耐烦,没个不厌恶他。背
地皆唤他「穷马周」,又号他「捞酒篱」。那马周听得,也不在心上
。正是:

    未达龙虎会,一任马牛呼。

  且说博州刺史姓达名奚,素闻马周明经有学,便聘他为本州助教
之职。到任之日,众秀才携酒称贺,不觉吃得大醉。

  次日,刺史亲到学宫请教。马周被酒醉坏,爬身不起,刺史大怒
而去。迨酒醒后,方觉忙往川衙谢罪,被达公责备了许多说话,马周
唯唯而退。每遇门生执经问难,便留同饮。支得俸钱,都付与酒家,
兀自不敷,依旧在门生家捞酒。

  一日吃得大醉,两个门生,左右扶住,一路歌咏而回,恰好遇着
刺史了,前导喝他回避。马周酒愈醉,胆愈大,哪里肯避!嗔着两眼
倒骂起人来。此时,连刺史见他醉得无礼,只得当街又发作了一场。
马周当时酒醉不知,兀自口中骂人不止。

  次日醒后,门生又来劝马周去告罪,马周叹口气道:「我只为孤
贫无援,欲图个进身之阶,所以屈志于人,今因酒过,屡遭羞辱,有
何面目再去鞠躬取怜。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,这个官儿,也不是我终
身之事。」

  说罢,便把公服交付门生,教他缴还刺史。仰天大笑,出门而去
。一路想道:「我屡次受辱,皆因在酒上坏事,好不可恨!从今再不
吃酒罢了。」

  一路自怨自艾,忽然想起「惟酒无量不及」乱句,不觉失声道:
「有了,此后只是减半罢了。我此去冲川冲府,谅来没甚太遭际,除
是长安帝都,公侯卿相中,有能举荐如萧相国、魏无知的,讨个出头
日子,方遂平生之愿。」遂望西迤迳而行。

  不一日,来到新丰市上。天色已晚,便拣个大大客店,踱将进去
。但见许多商贩客人,驮着货物亦在进店安歇。店主王公迎接,指派
房头,堆放行旅。众客各据坐头,讨浆索酒。王公看小二搬运不迭,
好似走马灯一般。

马周独自个冷清清的,坐在一边,没半个人来睬他
,心中不忿,拍案大叫道:「主人家,你好欺负人,偏俺不是客,你
便不来招顾么?」

  王公听得,便来取科道:「客官,不须发怒,那边人众,子何先
安顿他。你只一位,却容易的,但是用酒用饭,只管吩咐。」

  马周道:「既如此说,先取酒来。」

  王公道:「用多少酒?」

  马周指着对面的大座头上一夥官人道:「他们用多少,俺也用多
少。」

  王公道:「那五位客人,用五斗好酒的。」

  马周道:「也用五斗罢。有好嗄饭尽你搬来。」

  王公便吩咐小二,一连暖五斗酒,放在桌上,并肉菜摆下。马周
举瓯独酌,约莫吃了三斗有馀,按下酒肚,便不吃了。讨个洗脚盆来
,把剩下的酒,都倾在盆内,脱下双靴,便伸脚下去洗濯。聚客见了
,无不惊怪。那王公暗暗称奇,如其为非常人,安顿他歇宿了。同时
岑文本,画得有《马周濯足图》,后有烟波钓叟题曰:

    世人尚口,吾独尊足。口易兴波,足能陟尘。
    处丁不倾,千里可逐。劳重赏薄,无言忍辱。
    酬之以酒,慰尔仆仆。今尔忘忧,胜吾厌腹。
    吁嗟宾王,见超凡俗。

  马周安歇了一夜。次日,王公早起会钞,打发行客登程。马周身
无财物,想天气渐热了,便脱下狐裘,与王公作酒饭钱。王公见他是
个慷慨之士,又嫌狐裘价重,再四不受,道:「客官身不便,下回补
还就是了,这个断不敢领。况客官将来大有发迹,必非庸流,岂是少
此房钱者,小老已知矣。」马周兄他执意不受,乃索笔题诗壁上,曰


    古人感一饭,千金弃如苁;
    匕箸安足酬,所重在知己。
    我饮新丰酒,狐裘不用抵;
    贤哉主人翁,意气倾闾里。

  题罢,庄平人马周书。王公见他写作俱高,心中十分敬重,便问
:「先生如今何往?」

  马周道:「欲往长安求名。」

  王公道:「可有相熟的寓所么?」

  马周道:「没有。」

  王公道:「先生此去,必然富贵,但资斧既空,将何存立?老夫
有个甥女,嫁在万寿街卖馍赵三郎家。老夫写封书,送先生到彼作寓
罢了。更有白银三两,权助路贺,休嫌菲薄。」

  马周感其厚意,只得受了。王公写书已毕,递与马周。马周道:
「他日寸进,决不相忘。」

  作谢而别。行至长安,果然是花天锦地,大不相同。马周迳问到
万寿街赵卖馍家,将王公的书信投递。

  原来,赵家积世卖这粉食为生。前年赵三郎已故了,妻子王淑英
在家守寡,管理店面。这就是王公的外甥女,年纪也有三十上下,却
甚丰艳胜人。这王淑英初时坐店卖馍,神相袁天罡一见,大惊叹道:
「此妇面如满月,唇若红莲,声响神清,山根不断,乃大贵之相。他
日定为一品夫人,如何屈居此地!」

  偶在中郎将常何面前,谈及此事。常何深信袁天罡之语,吩咐苍
头以买馍为名,每日到他店中闲话,挑拨王氏嫁入,欲娶为妾,王氏
全不瞧睬。正是:

    姻缘本是前生定,不是姻缘莫强求。

  却说马周来到头一日,王氏先得一梦,梦见一匹白马,自东而来
,到她店中,把粉馍一口食尽,自己 手赶逐,不觉腾上马背,那马
忽化成火龙,冲天而去。及醒来满身身热,思想此梦非常,旦起直至
将午,犹在想梦不休。恰好忽一堂堂书生进店,递上书信。王氏展开
看了一遍,见来的姓马,又身穿白衣,想起梦来心中大疑,就留下作
写,一日三餐,殷勤供给。

  那马周吃她的,便似理之当然一般,只是持心饮酒,不敢过醉。
这王氏始终不怠,甚是钦敬。不想邻里中有一班轻薄子弟,平日见王
氏是个俏丽孤孀,常轻嘴薄舌,在言挑拨,王氏全不招惹,因而罢了
。今见她留个远方单客在家,未免言三语四,生造议论。

  王氏是个精细人,耳边闻得,便对马周道:「贱妾本欲相留,奈
孀妇之家,人言不雅。先生前程远大,宜择高枝栖止,以图上进,若
埋没大才于此,枉自可惜。」

  马周道:「小生情愿为人馆宾,但无路可投耳。」

  言之未已,只见常中郎的苍头,又来买馍。王氏想着常何,是个
武官,必定少不了个文士相帮,乃问道:「我这里有个薄亲马秀才,
乃博州来的,是个饱学之士。在此觅一馆地,未知你家老爷要得着否
?」

  常苍头应道:「甚好!待我去禀知来迎。」

  原来,那时正值天旱,太宗降诏,凡五品以上官员,都要直言得
失,以凭采择。常何亦该具奏,正要寻个饱学,请他下笔,恰好苍头
回去,将王氏说话禀知。常何大喜,即刻具帖,遣人牵马来迎。马周
谢别了王氏,来到常中郎家。常何见他仪表非俗,好生钦敬,当日置
酒相待,打扫书房,安顿歇下。次日,常何取白金二十两,彩绢十端
,亲送到书房中来,以作贺礼,才将圣旨求言一事与马周相议。

  马周道:「这个不难。」

  即时取笔,手不停挥,草成便宜二十条。常何逐一看过,叹服不
已,连夜命人缮写。

  明日早朝,进呈御宽。太宗皇帝看罢,事事称善,便问常何道:
「此等见识议论,非卿所及,卿从何处得来?」

  常何拜伏在地,口称:「死罪,臣愚,实不能建白,此乃臣家客
马周所为也。」

  太宗问道:「马周何在?可速宣来见朕。」

  黄门官即宣旨,迳到常中郎家,宣了马周。到了午门,常何引进
金銮见驾。拜舞已毕,太宗问道:「卿何处人氏?曾出仕否?」

  马周奏道:「臣乃庄平县人,曾为博州助教,因不得志,弃官游
于京都。今获观天颜,实出万幸。」

  太宗大喜,即日拜为监察御史,钦赐袍笏官带。马周穿了,谢恩
而出,仍到常何家拜谢举荐之恩。常何重开筵席,置酒称贺。至晚酒
散,常何不敢屈留他在书馆,吩咐备轿马,送马爷到王奶奶家去。

  马周忙道:「那王氏原非亲戚,弟前日不过借寓其家而已。此妇
明眼施惠,理法自持,其令人可敬!」

  常何闻说,大惊道:「御史公有宅眷否?」

  马周道:「惭愧,家贫未娶。」

  常何道:「那王氏看来具双识英雄的俊眼了。既然未娶,弟想袁
天罡,曾相此妇有一品夫人之贵。御史公若不弃嫌,明日下官即去作
伐何如?」

  马周感其恩侍殷勤,亦有此意,便道:「若得先辈玉成,深荷大
德。」便仍歇下。

  次日,马周又同常何面君。其时突厥反叛,太宗正遣四大总管出
兵征剿,命马周献平虏策。马周在御前口诵如流,句句中了圣意,便
改为给事中之职。常何举贤有功,赐绢百疋。

  常何谢恩出朝,吩咐从人,便路引到买馍店中,要请王氏相见。
王氏还只道常中郎来,是要强娶她作妾,急忙躲过,不肯出来。常何
乃叫苍头找个邻妪来,将为马周求亲、并马周得官始末,俱托她传语
进去。王氏方知情由,向时白马化龙之梦果验,即时应允。常何便将
御赐绢匹,替马周行聘。赁下一所大屋,教马周住下,择吉与王氏成
亲。百官都来庆贺。正是:

    分明乞相寒儒,忽作朝家贵客。

  王氏嫁了马周,把自己一家一夥都搬到马家来了。人人称羡,也
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马周做官,不上三年,直做到吏部尚书,王氏淑英封做夫人
。这马周,太宗时时召见议事,把从前嗜酒性情都改换了,绝不致酒
误事。

  忽一日,新丰店主人王公知马周发迹,特到长安,先去看外甥女
,方知改嫁的就是马周。王公大喜,忙到尚书府中投贴。马周夫妇知
了,接入相见,设酒厚待。住了月馀,要回,苦留不住,马周只得将
千金相赠。王公哪里肯受。

  马周道:「壁上诗句犹在,一饭千金,岂可忘也?」王公方受了
,作谢而回,遂作新丰富室。

  再说达奚刺史因丁忧回籍,及服满到京,问吏部家宰即是马周。
自知先时得罪,不敢去报名补官。马周知此情,忙差人再三请见。达
奚无奈,只得入府请罪。

  马周扶起,道:「当年教训,本宜取端谨学士。彼时嗜酒狂呼,
乃马周之罪,后已知过,改悔久矣,贤刺史无复追忆也。」

  即举达奚为京兆尹。京师官员见马周度量宽宏,各个敬服。后来
马周与王氏富贵偕老,子孙显荣。

  看官,你道马周若不知节饮,则新丰店不礼于王公;即礼于王公
,粉馍店断不礼于王氏;此二处即幸兔矣,常中郎家,岂乏美酒?为
给谏时,宁少酒钱?当宣召见驾时,又不知作何狂呼矣!诗曰:

    一代名臣属酒人,卖馍王媪亦奇人;
    时人不具波斯眼,枉使明珠混俗尘。


  第七段 小光棍浪嘴伤命 老尼姑仗义报仇

  诗曰:

    皆锋轻试受刀锋,自是狂且种毒凶;
    地下尚应锥刺血,人间哪可疾如风。
    浴堂殿上辞何丑,猪嘴关边罪岂容;
    不识如席碰氏子,至今萋菲玷英雄。

  这首诗,单道人不可枉言生事,自取其祸;若只胡言乱语,其祸
犹小,至于造捏或认丑,玷闺门,必至丧身。昔日,有张老开店生理
,其女甚有姿色。对门鄂生流涎,百般求亲。张老因鄂生轻狂,不许
。又有一莫生来求,遂欲讨之。鄂遂大怒,捏播莫与张女有奸。

  一日,莫生刚到张店买物,店中报知。莫因踱到里边望望,鄂在
对门看见,便走过去,喊道:「捉奸!」

  一时哄到地方。那莫生虽说得明白回去,那女子却没意思,一索
子吊死了。地方便把莫生逮送到官,道是因奸致死。莫生无处申说,
屈打成招,断成绞罪,整整坐了三、四年牢。

  一日遇着个恤刑的来,看了招稿,出一面牌,亲要检 。众人大
都笑道:「死了三、四年奸情事,从何处检得出来。」

  那恤刑临期,又出一面牌,道:「只检见枕骨。」

  众人一发笑疑不解。却不知女人不曾与人交媾的,其骨纯白;有
夫的,骨上有一点黑;若是娼妓,则其骨纯黑如墨。

  那恤刑当日捡骨,其骨纯白无黑,如是枉断了。究出根源,放了
莫生,便把鄂生去抵命。这岂不是自作自受!但此犹有怨的,更有丝
毫无涉,只因轻口浪舌,将无作有,以致离人骨肉,害人性命者多有
之。

  话说嘉兴县有个人,姓应,名时巧,绰号赤口,也是在闲汉行里
走动的,生平好看妇人。那一张口,好说大话,替 子作体面,以此
为常,全不顾忌,常与人角口生事,因加他个美号,叫做赤口。年近
三十岁了。

  一日到街上闲踱,见一个讲命妇女,有许多人围看听讲,应赤口
也挨进去,仔细看他,其有姿色,又说得一口好京话。

  赤口着实看了一会,走了开去,暗忖道:「好个佳人!可惜我没
带银子,若带得几分,好和她扳一通话。」

  正在路上自言自语,忽后面有人叫道:「应大哥,看饱了么?」

  赤口回头看时,却是隔壁做「白日鬼」的邹光。

  邹光道:「这样妇人,虽然美好,终是人看乱的,也不值钱。一
个所在,有位绝色的雌儿,你可看不?」

  应赤口道:「在哪里?带我去看看。」

  邹光道:「你看见,包你魂散魄消。」

  赤口便垂涎道:「千万带我看看。」

  二人说说笑笑,走到一个新开的巷里来。

  邹光道:「在这里了。前面开一扇避觑门的便是,你过去打一网
看看。」

  应赤口正颜作色,走去向门里一瞧,瞧见屏风后,果然有个妇人
,在那里闲话。生得如何,但见:

    风神妩妩,体态媚娜。眼如秋水澄波,眉若春风拂柳。
    金钗半蝉乌云上,翠凤斜飞,珠 双垂,绿鬓边明星正灿。
    轻笼玉笋,罗衫儿紧衬樱桃。缓步金莲,绣带儿秀飘杨柳。
    真个是搪一搪,消磨障;行一步,可人怜。

  应赤口看了几眼,果然标致非常。连忙走回来,对定邹光,把舌
一伸道:「我眼里见过千千万的女子,从没这样一见消魂的。」

  邹光道:「如此美人,看她一眼,准准有三夜睡不着哩。但我一
向想来,再没一个念头,看来是没想的罢了。」

  应赤口道:「有甚没想?只要有个入门诀,便包得停当。」

  邹光道:「你说得容易,看你有什么入门诀。你若进去讨得锺茶
吃,我便输个东道给你。」

  应赤口道:「要到手也是容易的事,只吃她锺茶,有何难哉?讲
定了,吃茶出来,东道就要吃的。」

  邹光应允。这应赤口便打点一团正经,慢慢地踱进门去,叫一声
:「大哥在家么?」

  那女娘全没些小家子气,不慌不忙,略略地闪在屏风背后,应道
:「早间出去,还没有回来。官人有甚话说,可便说来。」

  赤口假意道:「怎么好!一件紧要事,要当面商量,特地许远走
来,又会不着。」

  那女娘道:「既有要紧话,请坐了,等会就来。」

  赤口暗想道:「只是讨杯茶吃了走的好。若她丈夫回来,看破机
关,像什么模样?」

  因道:「我还有别事要紧,没功夫在此久等。有茶乞借杯吃了,
转转再来相见。」

  那女娘便走入去,叫小 拿一杯茶出来。应赤口接来吃了,便起
身出门。两个便去销销东道,自不必说。

  且说这女娘的丈夫,叫做林松,这女娘姓韩。原开大杂货铺,因
林松折了本,改了行,出去贩卖药材,十数日前方才回来。新搬在此
巷中居住。一向朋情,俱各不知。事有凑巧,这邹光有个分房哥子,
名邹福。平日与林松最好,因林松去探他,邹福治酒与他接风。刚刚
邹光同应赤口撞到,邹福便留住做陪客。

  酒至数巡,邹福便问林松道:「外面也有美貌女子么?」

  林松道:「也有,但到底粗蠢,比不得我们这里的妙。」

  邹福道:「老哥是好风月的,只怕长久在外,未免也要活动的了
。」

  林松道:「如今生意淡薄,哪有闲钱去耍?但我一向在外,不知
我们这里也有个把儿么?」

  邹福道:「我不听得说有。」

  应赤口便道:「老尊台,敢是好此道么?这里有个绝妙的,几时
同去看看?」

  邹光道:「什么所在?」

  应赤口道:「你也忘记了,就是前日去讨茶吃的那个。」

  邹光道:「莫胡说!那是良家,怎么去得?」

  应赤口卖嘴道:「不敢欺,区区前日已先打个偏手哩。」

  林松道:「兄的相交,我们怎好去打混。」

  邹福道:「此道中不论,明日大家去混混。」

  林松道:「请问这家住在哪里?」

  应赤口道:「就在新开巷里。」

  林松便疑问道:「这家门径是怎样的?」

  应赤口道:「进巷三、四家,低低两扇新避觑门的就是。」

  林松听说,越生猜疑,却又问道:「那妇几多年纪?」

  应赤口道:「有二十三、四岁了,一副瓜子脸,略略有两点麻的
。」

  这几句说得林松目瞪口呆,心中火发,暗道:「罢了,我才搬到
此处,未上半月,便做出事来;则以前我出门后,不知做了几多了,
今后还有甚脸见人!」便作辞起身。

  那邹福又道:「我们总吃到晚,一起人送老哥到那家去歇,何如
?」

  林松道:「我明日来邀罢,只恐此兄不在府上,没有个相熟的名
色,不好进去。」

  应赤口道:「就说是我应时巧主荐去的便了。」

  林松记了他名字,迳自别了。正是:

    轻薄狂生,两片飞唇。
    死堕拔舌,生受非刑。
    时时爽口,个个伤心。

  却说林松听了应赤口那通话,走将回去,把韩氏百般凌逼,要她
招出与应时巧通奸的事来。那韩氏不知来由,又不曾认得应时巧,突
然有这句话,竟不知从哪里说起,任他狠打,无所承认,真是有冤难
诉。要寻个自尽,又恐死了,此事越不得明白。哭了又哭,想了又想
。这林松至次日,又狠打一顿,务要她说出来。韩氏捱到夜深,瞒了
丈夫,竟一溜烟走了。

  林松次日起来,不见韩氏,左右邻家遍寻,俱说没有。只道应赤
口做了手脚,把她拐去,连忙去寻邹氏兄弟,告诉这段情由。邹福、
邹光方才晓得林松新搬,赤口所说,即伊妻子。当日不该留他作陪,
悔之不及。

  那邹光心下了然,只是不好说出,指赤口去看情由,只得道:「
兄枉尊夫人了。那人平日口嘴不好,捕风捉影的话,不知说过多少,
怎么认真起来?如今尊夫人既不见,他现在家,拐逃的事,也是决无
的。但他口过陷人,就着他寻出,将功补罪也好。」

  那林松便向县衙告官,作证即是邹福兄弟。那知县立刻差人,把
应赤口捉到堂前审问,确实赤口不知一些情节。

  此时,赤口亦自懊悔不迭。知县见不肯招,韩氏在逃,歇不得手
,遂把来监了。一面出张缉牌,差人探寻。整整缉了半年,并没影响


  一日,邹福兄弟来见林松,道:「尊夫人实不是应赤口拐去,他
受苦也够了。我们意欲当官保他出来,慢慢把他去寻出尊夫人来,还
兄罢了。」

  林松道:「我如今也明晓得那事是全假的了。只可恨他当日说得
凿凿可据,以假作真,毫无顾忌,致我割破恩爱,妻子逃亡。也罢,
如今看兄份上,凭二兄去保能。」邹福兄弟欣然别了回去。

  次早,邹光出名,当堂把应赤口保了出来,嘱他留心查寻林家娘
子。不想应赤口被他保出,料人难寻,惟恐再入,不出三日,便一溜
风,也不知哪里去了。林松心下便疑他们是做一路,特地放应赤口走
的。又到县里递呈,把这事一肩,都卸在邹光身上。知县大怒,忙差
人把原保会去,打了二十板,发在监内,要待应赤口出来方放。这也
是邹光不端,图奸韩氏,引起应赤口作这场祸祟,所以也受些风流罪
过,报应报应。

  那邹光又坐了一年,韩氏、赤口俱无踪迹。邹福逐日去求林松,
要他方便。林松肯了,那县官作对,决然要待两个拿得一个,方才释
放。只得罢了。

  且说应赤口大数将尽,逃去三个年头。

  一日想起,事经三年,料已歇下,且回到邹家探个消息看看,遂
收拾起身回家。一日走到慈定庵门外,不觉两足疼痛起来,心下想道
:「日间入城,有人识得,现在脚疼,不如在庵内歇息,等到夜黑好
走。及走入去,只见佛堂上,站着个后生师姑在那里烧香。仔细看去
,生得甚是标致,不觉又打动往常时高兴,注目饱看。

  只见佛堂后走出一个老尼来,见了赤口,似惊慌样,忙叫道:「
应官人,一向不见,哪里去来?」

  原来这些光棍,常在庵观闲撞,故此尼姑都认得他。赤口含糊答
应,犹一眼看着那后生师姑不置。那老尼忽然笑容可掬,忙叫师姑道
:「拿茶来!应官人吃。」

  时天色已晚,老尼道:「应官人就在小庵吃些夜饭进城罢。」

  应赤口欢喜道:「只是打搅不便。」心下暗喜道:「若得那小师
姑陪饮,死也甘心。」

  那老尼同小师姑进去片时,便掇出素果酒菜来,请应官人坐下,
她俩师徒左右奉陪。那应赤口竟魂飞天外,快乐不过,不觉吃得沉醉
,老尼两个便道:「应官人,我扶你去睡罢。」

  便叫三、四个尼姑有力的,将绳索困了他手足,扛到后面菜园树
下,也弄了一二个时辰。

  那应赤口渐渐醒来,叫道:「哪个捆住我?我不走,快解了,好
用力奉承哩。」

  只见那俏师姑向前来,就是一掌,道:「你原来就是应赤口,我
不是别人,就是林松的妻子韩氏。我与你无冤无仇,你为何在我丈夫
面前胡言乱语,捏我与你有奸?害我至此,我只道今日寻你不着,哪
知冤家路窄,巧巧送来。」

  又是一掌,将口咬将下去,将应赤口肩头上肉,整整咬了一块下
来。那应赤口惊个半死,也不知痛,哀告道:「我的娘,原来就是你
。我也在监牢生了半年,还饶不过我么?」

  那韩氏将鞋对他嘴上,没命地打。赤口便喊:「地方,救人啊!


  老尼恐怕事露,反受其害,忙拿把利刃,走来对定赤口顶下,尽
力一割,正叫做:

    霜刀应斩流言子,老尼谁媲侠气饶。

  应赤口被老尼杀死了。这韩氏唬得抖做一团,道:「如何处置?
」老尼便吩咐,埋在园角里,不得走漏风声不题。

  原来,韩氏只因那年林松逼勒,逃在慈定庵出家,日夕烧香,惟
愿谗人应赤口厚赐报应,三年来日日如此。这一日应赤口回来,神使
他入庵避早,被老尼看见,定计报仇,甚是快活。

  且说邹光在监中,足足坐了三年,因赤口缉获不着,知县便把他
顶罪,发去松山驿摆站。

  邹光和解人商量:「歇了一夜,等我去哥哥家讨些银子做盘缠。


  解人晓得邹福是他哥子,他走不得的,便放他去,约在邹福家里
会齐起身。邹光应声便走,心下想道:「虽然相交几个兄弟,不过是
酒肉往来的,哪个肯来资助?便去告求,也是枉然。不如放出旧时手
段,更快稳些。」

  于是信步一走,走到城外慈定庵边来。此时天色已黑,只见庵内
扯起天灯,便暗想道:「一向听得慈定庵尼姑身边有钞,不如去捞他
一遭,料没有空过的。」

  等到二更尽,便爬上墙,从天灯竿上溜将进去。望见老尼,还在
佛堂打坐,便向旁边巷里走进去,轻轻把巷门橇开,抓了把沙泥一撒
,讨个骂着。不想,这头房间,就是韩氏的。

  那韩氏自见杀赤口之后,心惊胆战,惟恐有鬼。此时正朦胧睡着
,听得沙响,便叫道:「应赤口,我与你原是没仇,只因你平白污口
,害我名节,逃此出家。鬼使你前日自来送死,我杀你报仇,还不伏
罪么?好好退去,他日我做些功课超度你罢了。」

  那邹光听得明白,说出一身冷汗,急依旧路,从墙上爬了出来,
又爬城而入。

  走到家敲门,邹福听知声音,开门放入,问道:「什么事?这等
忙。」

  邹光便把发去摆站,寻取盘缠,在慈定庵得了韩氏、应赤口踪迹
,一一说明。邹福欢喜道:「如此也脱了你的身了,待天亮叫林松来
同去。」

  兄弟睡了一觉,天色微明。邹福兄弟,便去邀林松,说明前事,
各个明白,三人一径走到慈定庵来。林松见妻子果在殿上,做早功课
。起头见丈夫走到,吃了一惊,道:「我已出家了,你又来此为何?


  林松故意说道:「特来为应赤口讨命!」

  韩氏面如土色,不敢做声。

  林松道:「你且说来, 首在哪里?」

  韩氏只得把前日赤口到此,老尼认得,杀他报仇,现埋在后园,
一一说明。

  林松听得哭道:「我的妻,你受了三年无头冤枉,今日我才解释
矣。」

  韩氏见丈夫回心了,遂大哭起来。

  邹福道:「是我兄弟造化,省得解去了。」

  说罢,只见解差寻到。邹福说明情由,同一干人归家吃饭,商量
一二。

  走到县前,正值坐堂。解人带了邹光,过去禀道:「昨日解邹光
起身,路过慈定庵,已得了应赤口、韩氏两人消息。」

  知县道:「既两个在一处,就该拿来见我。」

  解人道:「韩氏做了尼姑,应赤口十日前傍晚,走到慈定庵内歇
脚。老尼认得,说与韩氏,师徒将他杀了, 首现存……。」

  知县惊道:「这等说来,他两个奸情定没有的了。那吃酒时说话
,因何而起?」

  邹光才把那年讨茶赌东道的话禀明。

  知县道:「原来为此。」

  便差人到慈定庵,把韩氏、老尼唤到。韩氏将三年前劈空冤枉的
事哭诉,又把前日应赤口进庵、老尼杀死禀过一遍。

  知县听了甚是怜她,乃对老尼道:「应赤口造语陷入,罪不至死
。你既事焚修,当方便为门,只该扭来见我,如何便杀了他,这须偿
命的。」

  老尼道:「自从韩氏到庵三年,日夕悲痛,冤枉无伸。老尼听了
,恨不得一朝撞见,食其肉,寝其皮。彼时他来,韩氏不识,老尼说
知。韩氏说冤家路窄,扭他拚命。男女不敌,老尼气愤,藏刀杀死是
实。杀一无义,伸一冤枉,甘心偿命的。」

  韩氏忙道:「老尼虽然下手,原是为着妇人,自然是小妇人偿命
。望爷爷释放老尼。」

  老尼又道:「这个使不得。你既非主令,又非下手,沉冤始白,
又囚狱抵命,这是我害你了。青天爷爷,还是老尼抵罪为是。」

  韩氏又哭禀道:「说哪里话来,我所以不死者,为死得不乾净耳
。漏夜逃到她庵,原图报仇,蒙她收留,供养至今,仇恨已报,无能
报恩也罢了,哪有累她抵命之理?自然是小妇抵死。」

  二人争个不了。

  知县道:「你两个不必争,听我公断,应赤口诬污良妇,致韩氏
几乎丧命,罪无可赦:老尼抱侮杀之,虽应抵命,而义侠可宽,拟准
赎徒;着应族领 ,韩氏名下,追给埋烧银二十两;韩氏清洁无瑕,
若林松领回完聚;邹光引领赤口,看妇成狱,本宜拟徒,已受杖监已
久,释放宁家。」

  当下立了案卷,众人叩谢出门。

  韩氏仍愿归庵,林松百般谢罪,老尼着实劝回。自此夫妻更加恩
爱,这韩氏足迹再不到门前了。后来奉事老尼,胜似父母,及老尼死
了,犹为之戴孝,终身不忘,以报其德。

  看官,你看应赤口,只一场说话不正经,把性命都送了,可见出
好兴戎,招尤取祸,都从这一张口起。君子观应赤口之事,亦可以少
儆矣。


  第八段 多情子渐得美境 咬人虎散却佳人

  诗曰:

    苦节从来世了难,况教美少倍更阑;
    子规夜半窗前 ,唤得孤衾泪未乾。

  这道诗,单说人家不幸有了寡妇,或年至五十、六十,此时火气
已消,叫她终守可也;若三十以下,二十以上,此时欲心正炽,火气
正焰,驾烈马没 ,强要她守,鲜克有终,与其做出事来再醮,莫若
早嫁为妙。

  话说沛县地方,有个善里。有一黄家,兄弟三人,各娶妻室,皆
极少艾美貌。不料三弟兄相继而亡,留下寡母六十馀岁,伴着媳妇过
活。

  大媳妇索氏,年二十七岁,唤索娘;次余氏,年二十三岁,唤做
余娘;三丁氏,年十九成,唤做丁娘。余、丁二氏无子,惟索娘生有
一子,方才四岁,会说话了。这三个寡妇,念一时恩爱,俱誓不再嫁
,共抚此子,以替黄家争气。一日间,三个妇人同在门前闲玩,忽见
一个后生走来,生得甚是俊俏,真不下那:

    何郎傅粉口,陈平冠玉时。

  这后生唤做华春,年 弱冠。看见一门三美,娇香艳色,只管注
目看着,呆立不去。

  余娘、丁娘见他看得着迹,便在门后闪着,独索娘偏立出身来,
道:「你看得像意呵,再看看!」

  华春只得走开了去。索娘尚不肯丢他,直扑出门外来卖俏。那华
春回头,见妇人又来看他,他便复转身来,仍一眼盯着妇人,并不顾
地上高低,不觉失足,一跌便倒,三个妇人一齐笑将起来。

  那索娘道:「有天理,跌得好!」

  华春爬起道:「见了活观音,如何不拜。」

  只见那三个妇人,你扯我,我扯你,一阵笑声,都进去了。这叫
做:

    空房悲独立,欣遇少年郎;
    何必相勾引,私心愿与偿。

  索氏归到房中,想道:「不知前世有甚冤孽,今朝撞看这冤家,
好叫奴摆脱不下。这要他交上不难,我想戏文上的西门庆,金莲都是
做出来的。世上哪有不贪色的男子汉,只是我的房里,她二人常来玩
耍,如何勾引得他来?思量了一夜。」

  及至天明,梳洗罢,吃了早饭,便出门去瞧。只见那后生,却早
在对门等着。彼此眉来眼去,此昨日分外看得火热。那华春便把头点
唇弩,索氏掩着口儿在门内笑,华春看见她笑,便逼近来,索娘又闪
入去了,急得那华春如出了神的一般。

  少顷,索娘又抱个小孩儿出来,向那孩儿道:「我的儿呵,你长
大了,不要学那不长进的游花光棍,想香扑儿耍耍。」

  那华春会意,忙在袖中摸出副银牙挑来,对孩子道:「哥儿,我
与你换了罢。」

  他把香扑儿一撮,抢到手来。那孩子哭起来了,便把牙挑递与他


  索娘道:「儿呵,走过来。这是臭的,不要他。」

  以空手向外一丢,道:「唷……,飞去了。」

  便把牙挑藏在手里。又教孩儿道:「你骂他狗贼,偷了我的香去
。」

  那华春在门首,走上走下,正要从门里跨来,索娘又抱孩儿进去
了。华春只得退步。她又抱了出来,以手儿向外招了两招。华春正要
走进去,只见一个婆婆、两个小妇人,一齐出来看街耍子,华春只得
踱开了。正是:

    花心故使人倾唾,惹得游蜂特地忙。

  不题她婆媳进去。

  且说华春,听她门首,寂然无声,知她们已进去了,暗想:「停
会那个必定又来,待我贴着西首门傍,待她来时,打个措手不及。」

  立未久,只见索娘果又出来,正在门外一望,华春将身一闪,竟
狼抢进来,便双关抱住,连呼道:「我的娘,你急煞我!」

  索娘吃一惊,道:「你好大胆!有人撞见,怎么了。」

  华春道:「这是偏街,没人走的,亲个嘴去。」

  索娘道:「还不快走!定要我喊叫起来。」

  早被华春的舌尖塞在口里了。那华春忙伸手去摸它的牝儿。索娘
忙把手一格,道:「啐!忙做甚的?你晚上来,我领你进去。」

  那华春便心花都开,欣欣的去了。到了晚饭后,即走去黄家左右
守候。

  却说那黄家,只有个七十多岁的老管家,又是耳聋的,将晚关门
,早去睡了。索娘假意看管门户,把门轻轻地开了半扇。正要探望,
只见华春已在面前,连忙扯入,关了门。悄悄带他上楼,藏在房中,
附耳道:「我去就来,你不要动响。」

  索娘恐余、丁二人到房鬼混,因先去余娘房里坐下,道:「好闷
人,日里倒混帐罢了,怕的是晚,怕的是睡。」

  余娘道:「睡不着,真个难过。」

  只见丁娘接口道:「你们难过,便寻个甚的弄弄。」

  索娘道:「这件东西,有的时节倒也不值钱,如今没了,比宝还
贵哩,哪里去寻?」

  大家笑个不了。华春听得火热,逐步挨到那板凳儿边去窥看,灯
下见索娘固佳,而余娘亦佳,丁娘更佳,那尘柄不觉昂然竖起。

  只听得索娘道:「我坐立不牢,去睡罢了。」

  丁娘道:「只是说睡,倒像有人在房里等你的一般。」

  余娘道:「倒是瞧我们的那后生好。」

  索娘道:「也用得着,你去叫来。」

  丁娘道:「叫来有得与你,余娘自要受用了。」

  余娘道:「她以私意窥圣人。」

  索娘道:「不要争,明日都赏你们用用。」

  余娘、丁娘道:「等看瞧。」

  大家笑了一场,索娘忙回到房中,推倒华春在床,只恨这裤儿脱
得不快。两人搿得紧紧的,只碍隔壁有人,不敢大刀阔斧。

  怎见得:

    蛱蝶穿花,金鱼戏水,轻勾玉臂,硬帮帮。
    紧紧粘磨,缓接朱唇,香喷喷。轻轻娇喘,
    一个久惯皮肉行,自能满意佳人;
    一个重开酒饭店,那怕大肚罗汉。
    可惜贪却片时云雨意,坏了一世松柏心。

  华春弄到兴头上,便有一些动荡声息。索娘恐怕人知,忙以两手
搂住,又把两脚勾住,凭他轻轻抽送。虽是了局,终觉不畅。

  华春道:「这样不爽怏,有本事也使不出来。我的娘,你有甚计
策,把她们齐弄来,才得爽快。」

  索娘道:「短命的,你吃一又要扒两了。」

  华春道:「不是扒两,像这样碍手碍脚如何做事?」

  索娘道:「待我算计,只是太便宜了你。」

  将次天明,索娘打发华春去了。心下一想,便把一本《春意》放
在房中桌上。余娘刚走进房来,索娘故意把书向袖中一缩。

  余娘便道:「什么书?与我看看。」

  索娘道:「你看不得。」

  余娘道:「你看得,我也看得。」

  便向她袖中摸出那书,一看笑道:「你看这做什么?」

  索娘道:「消遣耳。」

  余娘道:「你差了,愈看火愈发,怎了?」

  索娘道:「我还有个煞火的东西在。」

  余娘道:「一发都与我看看。」

  便一把搂住索娘,向她袖中去摸,果然摸出一个东西来,仔细一
看,乃是个猪尿胞做的,长五、六寸,有一把来大。

  余娘看了笑道:「像是像,便怎的用法?」

  索娘道:「走来!我教你。」

  余娘道:「我不要,你自己用我看。」

  索娘忙把余娘的裤儿扯下,抱那物乱塞将进去,脱进脱出,抽了
一歇,问道:「娘,妙么?」

  余娘道:「真个妙,但到底是肉对肉的更妙。」

  索娘道:「你晚上来,我与你同睡,还有件最妙的试试。」两下
遂散。

  至晚,华春又来。索娘道:「一个有些意思了,少停,如此这般
,我说来,你做着就是了。」

  华春躲过,只见余娘不招自来,说道:「我来陪你睡,你把那个
我看。」

  索娘道:「你先睡了,我拿来弄就是。」

  余娘果脱了衣服上床,索娘吹灭了灯,同华春脱了衣裳,摸上床
来。索娘把余娘双脚掇起,把个身子横跨余娘腹上道:「乘进来了。


  华春在索娘背后跪看,听他说,便把尘柄插了进去。索娘道:「
我抽动了。」

  华春便抽送起来,抽到百来抽上,索娘道:「这东西可妙么?」

  余娘道:「这个宛似人的,又热又不软不硬。」

  正是:

    点心动跳,无不中窍。

  真个妙极。索娘道:「后头还妙哩,我如今狠耸你看。」

  华春便声耸起来,直至数百上,弄得余娘一道麻土来,那牝儿就
是鸭儿权食的一般,华春一觉酥了,便伏到索娘背上,余娘却是两人
做作,到那极快活的田地,也将错就错,见二人压得太重,便轻轻溜
只手,把华春的卵袋一挤,华春失声道:「啊哟!」

  索娘对余娘道:「莫高声,实是那后生。我爱他,找他在此,怜
你独宿,叫你来同乐尔。」

  余娘道:「这是趣事,明说何妨。」

  于是,三人一同睡了。

  次日天早,华春临别道:「那位娘再弄得来,才好放心乐意。」

  索娘道:「你去,我们有计。」

  华春去了,余娘道:「用甚计?」索娘道:「那人假卖清,又嘴
硬,不肯把我们小耍的。我有一个『角先生』在此,我和你藏在她床
里。她得了必然试验,我们在壁缝里见她弄时,跑去捉住,她自然入
我的网来。」

  余娘称妙。两个拿了「角先生」,走到丁娘房里,说些闲话,背
地将那「角先生」藏在丁娘被里,然后各自散去。

  到晚点灯时,余娘、索娘各自进房。丁娘亦归房就寝,因抖动眠
被,抖出一件物来,甚是惊讶。及向灯一照,但见:

    龟头昂藏,人如棒槌;
    长有八寸,只欠活动。

  此时丁娘拿在手里,摩弄不已,忽然芳心飘荡,口中流涎,如十
七八个吊桶在心内,七上八下,下面又像有蚂蚁锁咬的一般,只得忙
将「角先生」塞入牝内,去煞煞痒,不防余娘、索娘在壁缝里张见明
白,便抢入房内,大家笑将起来。

  丁娘羞避不及,索娘笑道:「你着角先生,不如别人止痒,若要
痛快,我们帮你活弄。」

  言罢,余娘即吹灭了灯,引华春入房,躲在背后。索娘跨上丁娘
身上,华春将那粗物插将进去,连抽三四十抽。

  索娘道:「好么?」

  丁娘道:「再添些儿。」

  华春更深一段儿,又抽三五十抽。

  索娘道:「这回何如?」

  丁娘道:「再深些儿,更妙。」

  华春更齐了根,深深的抽,不上十来抽。

  丁娘道:「古怪!且慢行,这不是假的。」

  余娘道:「难道是真的?」

  丁娘道:「明明是一个远方和尚,跑进跑出,把个包裹儿不住在
我后门口,甩来甩去,岂是假的。」

  索娘、余娘都笑起来,两下按住道:「是真的,就是你说的那后
生。我们招他来此乐乐,不忍瞒你。」

  丁娘道:「也该先通知我,怎的一直生做。」

  索娘道:「若不如此生做,你如何肯伏。」

  便喝那华春道:「还不用力抽哩。」

  华春便发狠抽动,一口抽了三四百抽,又耸了四五百耸,抽得那
丁娘口里掇气的一般,哼个不了,牝儿把华春的尘柄,吸得鼓紧,身
子一阵一阵丢将出来,华春见她得趣,遂分头与索娘、余娘各个尽兴
,四人滚做一处睡了。

  自此夜起,无夜不来,轮流取乐。

  偶一日,索娘的孩儿要合娘睡。众人见他年小,也俱不放在心上


  索娘便吩咐他道:「孩儿,你与我睡,须要静睡,切不要动,床
里有个老虎,是咬人的。」

  那孩子应声,便睡在那里不动,把一只眼儿却半开半闭,将床上
四人的做作,都看在肚里了。当初一人做事,怕旁人看见,吹灭了灯
;如今三人同心,便点灯列馔,肆无忌惮。饮酒玩耍,尽心入捣,都
只道瞒着婆婆老仆便好了。

  不料这小孩子看了一夜,有些惊畏。到次日晚上,又要与婆婆睡
了。


  那婆婆道:「我被你吵得昏了,你与娘睡罢。」

  那孩子道:「我要与婆婆睡,娘们房里有老虎怕人。」

  婆婆道:「怎样的老虎?」

  孩子道:「会咬人的老虎。」

  婆婆急问道:「怎样的咬?」

  孩子道:「咬得狠哩,把娘的舌头也咬,奶也咬,又有一个尾巴
,把娘撒尿的孔儿只管刺。我怕他,不去睡。」

  婆婆惊道:「只咬你娘,别人不咬?」

  孩子道:「二阿娘、三阿娘个个都咬到。」

  那婆婆听了,叹口气道:「我只道她们真心守寡,原来如此做作
,如不早嫁,后边还要做出事来。」

  遂叫老仆去寻媒婆,劝三媳再醮。三媳失惊,俱不悦道:「我三
人同心死作黄家之鬼,何婆婆又有此举?」

  那婆婆便道:「你三人果肯守,则黄门有光矣。但恐怕床上有老
虎又来咬着你们,吓坏了我的孙子。」三妇听说,六目相视,哑口无
言。当日俱打发回家,另嫁去了。

  却说那索氏,嫁个过路客人,后有人见在京都为娼,不知所终。

  余氏嫁得好,家道很丰,但丈夫逐日眠花卧柳,不顾妻房。余氏
又寻主顾,被丈夫知觉,致死了。

  丁娘嫁一个系赌博为生的,是打妻骂妇,去未半载身亡。

  华春后来,逢流贼所杀,一个个都遭恶报,此乃天道恶淫,亦人
所自取。

  但有寡妇者,亦不可不知寡妇不容易做的,惟云:「我何等人家
,有再嫁之妇。」勉强留守,至于秽张丑着,始曰:「悔不早嫁,岂
不晚乎!」读此真可为戒。

               《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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